自2009年开展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试点以来，人民币跨境投融资活动尤为引人注目。跨境资本流动是长期经济发展和经济运行阶段的必然产物，目前中国资本账户尚未全面开放，客观上形成了在岸和离岸两个既彼此独立又紧密联系的市场。人民币在岸市场与离岸市场不断深化格局，进一步促进了跨境人民币投融资业务的良性发展。现阶段，跨境投融资活动正是打通离岸和在岸人民币资本市场的重要渠道。加快推动形成以人民币为基础的新兴投融资体系，通过低成本的渠道和可得性强的产品促进人民币在国际经济金融领域广泛运用，是我国深化跨境投融资外汇领域改革、推动高水平对外开放的重要举措，也是丰富跨境投融资渠道、提升企业跨境投资便利度的有益探索。

　　人民币跨境使用总体情况

　　目前人民币跨境使用渠道主要有：一是经常项目渠道，指在经常项目中使用人民币进行结算。二是投融资渠道，包括直接投资和融资渠道。具体有直接投资、跨境贸易融资、贷款等各类人民币融资以及以发行债券形式进行直接融资。三是金融市场渠道，以“管道式”开放模式为主，境内外主体可通过跨境投融资工具及沪深港通、债券通等渠道进行金融市场投资。四是外汇交易渠道，通过外汇交易方式获取或出售人民币。

　　近年来，人民币跨境流动渠道逐步拓展，在跨境经济活动中的应用场景日益丰富。根据国家外汇管理局公布的数据，2022年，我国经常项目顺差4175亿美元，同比增长32%；资本项目逆差3176亿美元，增长1.46倍，其中直接投资顺差323亿美元。由于经常项目顺差大于资本项目逆差，储备资产增加1000亿美元。2022年12月末外汇储备规模为31277亿美元，较上月增加102亿美元，升幅0.33%。外汇市场韧性增强，为跨境资本流动管理提供了良好基础。

　　（一）跨境人民币结算使用方面。2021年，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合计为 36.61万亿元，同比增长29.0%。净流入4044.70亿元，上年同期为净流出1857.86亿元。2021年人民币跨境收付占本外币跨境收付总额的47.4%，较前一年度全年提高1.2个百分点。2022年上半年，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为20.32万亿元，同比增长15.7%，在同期本外币跨境收付总额中占比上升至49.1%。近年来，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在前期高基数的态势上延续增长趋势，反映出人民币跨境使用的便利度提高，市场主体使用人民币有利于规避汇率风险，降低汇兑成本。

（二）经常项目收付方面。自2018年起，人民币经常项下各项跨境收付金额逐年增加。2021年经常项目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合计为7.95万亿元，同比增长17.4%。2022年上半年，经常项目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合计为4.58万亿元，同比增长27.2%。经常项目收付增长，说明跨境人民币业务服务实体经济、促进贸易投资便利化的作用进一步压实，使用人民币进行跨境结算的真实跨境业务需求进一步增长。

　　（三）资本项目收付方面。2021年，资本项目人民币跨境收付直接投资、证券投资和其他投资金额合计为28.66万亿元，同比增长32.8%。2022 年上半年，资本项目人民币跨境收付金额合计为15.73万亿元，同比增长12.7%。长期以来，人民币跨境使用是以贸易型驱动为主，经常项下跨境人民币收付占比较大，但随着资本项目逐步开放步伐加快，资本项目比重逐渐上升。

　　跨境投融资的历史沿革

　　跨境投融资是我国资本市场发展的重要一环，也是我国融入国际经济的必经之路，更是我国加速参与全球产业链并发展成为制造中心的助推器。随着跨境流动渠道的不断拓展，我国投融资市场正在从局部管道式开放向全面制度型开放转变，目的是进一步放开资本账户，创造更多外汇需求，使人民币汇率更加平衡、更加市场化，并鼓励国内更多企业走出国门，开辟新的业务领域，并带动人民币支付结算、并购贷款、股权投资等新业务，形成新的利润增长点。

　　（一）2001年至2008年，跨境投融资快速增长阶段。2001年，我国加入世界贸易组织之后，关税壁垒下降，劳动力优势凸显，资本呈现流入趋势，这一阶段的资金跨境流动主要集中在贸易结算和跨境投资。跨境贸易投资人民币结算政策极大便利了境内外主体的交易需求。特别是2005年汇率制度改革之后，汇率机制实行以市场为基础的、参考一篮子货币进行调节的、有管理的浮动汇率制度，叠加中国资本市场蓬勃发展，短期资本流入加快，人民币汇率升值。

　　（二）2009年至2016年，随着国际经济格局调整，跨境投融资双向波动，但总体而言，短期国际资本流入新兴市场趋势明显，融资较投资增幅快。受2008年国际金融危机影响，全球恐慌情绪加之发达国家采取多轮量化宽松的货币政策，导致短期资本出现净流出。2009年，我国通过试点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业务以及一系列政策刺激经济回暖，短期资本流入规模扩大，虽然受到2011年欧债危机的影响，国际投资者避险情绪转向将资本从新兴市场撤离，短期国际资本出现净流出，但依旧是世界第二大经济体。2015年“8·11”汇改后，人民币对美元汇率中间价定价机制不断完善，人民币汇率波动更好地反映了市场供求关系，人民币汇率与美元指数双向变动不断加深。2016年，人民币正式加入国际货币基金组织特别提款权（SDR）货币篮子，成为其中唯一的新兴经济体货币国。这一阶段，境外主体对人民币的接受程度逐步提高，跨境投融资规模逆势增长。

　　（三）2017年至今，金融市场双向开放推动人民币跨境使用程度，正在形成以人民币为基础的新兴跨境投融资体系。在新一轮跨境投资外汇管理的探索过程中，我国陆续推出一系列推动外汇改革的制度和工具，为企业和居民开辟了多种非贸易跨境投融资渠道。人民币债券先后纳入国际三大债券指数，在“一带一路”建设过程中，与合作国相互认可、相互促进、相互成就，为人民币提供了更为广阔的市场需求和发展平台，逐步建立了以中国为主导的经济循环体系。

　　以人民币为基础的跨境投融资工具 

　　纵观人民币跨境使用政策的发展历史，基本遵循从贸易往来到跨境投融资、从直接投资到金融交易、从经常项目到资本项目的发展逻辑。人民币国际货币功能也从支付结算货币向投融资货币等拓展，结算使用范围从周边国家向中亚、中东等国延伸。人民币的使用功能随着金融业扩大对外开放的政策落地，发挥着更大的作用。目前境内私募股权跨境投资渠道主要通过QD通道和跨境私募基金设立海外基金两种方式。QD通道首先推出的是合格境内投资者（QDII），随着资本市场进一步开放，合格境内有限合伙人(QDLP)、合格境内投资企业(QDIE) 相继推出。近年来，“一带一路”沿线国家受到中国需求和政策的推动，经济快速增长，境内投资者对加强海外资产配置的资金“出海”渠道和平台需求旺盛，为助力“一带一路”建设、便利境内企业“走出去”、为其提供投融资服务，人民币国际投贷基金应运而生。

　　（一）中国金融步入QDII时代。在流动性过剩的历史背景下，居民的大量储蓄有全球资产配置和财富管理的需求，同时各类市场主体也具有大量资金进行境外投资的需要和可能。QDII开启了人民币资本项下不可兑换、资本市场未开放条件下，通过境内设立、有控制地允许境内机构投资境外资本市场有价证券的时代。QDII制度表现为在人民币资本项目尚未完全开放的条件下，允许符合条件的境内投资者直接参与境外资本市场，并获取全球市场收益，但主要是面对商业银行、信托公司、证券公司、基金管理公司、保险机构和全国社会保障基金等特定机构，且投资范围一般被限定为境外证券投资，是有一定局限性的境内机构投资境外资本市场的过渡安排。

　　（二）从“不自由的自由”到“自由的不自由”。随着海外投资需求和全球资产配置需求的日渐增加，市场迫切需要一项能突破QDII制度在主体资格和投资范围等方面限制的制度安排，从而使更多类型的投资管理机构可以通过这项制度安排在中国境内募集资金，对更广范围内的境外投资标的进行投资。与QDII相比，2012年在上海试点的QDLP和2014年深圳试点的QDIE在主体形式和投资范围等方面都有了进一步突破，审批程序采取“一站式受理-联席审批”，投资范围更加自由，覆盖一级市场、二级市场、期货、股票和大宗商品市场等，但投资额度相对有限，受到“小而美”的海外投资者跨境投资基金青睐。各地试点的相继开放进一步畅通了境内外双向投资渠道，境内投资者“走出去”渠道与投资范围持续拓宽，促进境内外金融市场联通走向深化。

　　（三）“出海”新平台——人民币国际投贷基金。人民币国际投贷基金是国家层面高度重视的创新试点工作。与其他跨境投融资制度不同的是，人民币国际投贷基金通过一次性额度申请，即可实施境外直投、基金中的基金（FOF）、投贷联动和跨境并购业务，审批流程明确、投资额度更大。由于现行跨境贷款政策出台时间较早，本外币境外贷款政策差异较大、跨境人民币贷款政策限制较多，对于如何推进海外贷款业务，各地都在探索。人民币国际投贷基金恰恰在海外贷款业务方面的创新有助于补足政策短板，在跨境业务上进行新的探索，也是人民币国际投贷基金设立的应有之义。人民币国际投贷基金根据境外项目投资需要，允许依法依规开展人民币海外贷款业务。通过跨境投贷联动，创新投融资渠道，将投、融、贷相互衔接，形成体系健全、功能完整、可操作性强的人民币跨境投融资新模式。

　　进一步提升新兴投融资体系便利度

　　历经多年的发展，以人民币为基础的跨境投融资体系取得积极进展。在国际舞台上，人民币正在从国际结算工具发展为活跃的投融资货币，金融机构直接参与境外资本市场成为越来越重要的国际经济活动。与主要货币国际化不同，人民币投融资的发展历程在资本账户尚未完全开放的背景下不断推进，初衷是便利经常项目下的结算使用，逐渐形成了“一个货币，两个市场”的人民币离岸金融体系。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自2009年人民币跨境贸易结算试点启动，标志着其离岸人民币中心的正式建立，目前已成为全球最大的离岸人民币业务枢纽。英国伦敦是历史最为悠久的外汇交易中心，参与者覆盖广泛，是仅次于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的第二大离岸人民币市场，在人民币外汇交易方面优势明显。离岸市场在货币国际化的进程中不可或缺，以史为鉴，欧洲美元离岸市场建立于伦敦，通过金融投融资业务加速美国资本的全球转移，破除了国内资本供应的范式，从而建立了美元的国际货币地位。因此，进一步提升人民币的国际投资货币地位，推动形成以人民币为基础的新兴投融资体系的本质是通过低成本的渠道和可得性强的产品促进人民币在国际经济金融领域广泛运用，特别是在离岸投融资市场中的应用。

　　（一）加强与离岸人民币市场相关的跨境金融基础设施建设。离岸市场对人民币使用和发展起到重要的推动作用，完善已有的以香港和伦敦等较为成熟的人民币离岸金融中心市场建设，同时，更加主动发挥拓展境外多层级人民币离岸市场的综合实力。一方面是加快人民币金融设施建设，健全人民币跨境支付系统（CIPS）。目前人民币跨境支付主要有三种方式：代理行模式、清算行模式和境外机构境内外汇账户模式（NRA），但是大多依赖国际资金清算系统（SWIFT）。使用CIPS系统能够降低我国金融安全系统性风险隐患，有利于监测跨境人民币资金流动情况。另一方面是创新“一带一路”境外人民币离岸市场。以“一带一路”建设为牵引，主动拓展境外人民币离岸市场，创新性推动人民币在“一带一路”沿线国家计价、结算和储备功能。

　　（二）通过建立离岸人民币资产交易平台，推动盘活离岸人民币市场的机制建设。人民币资本项可兑换在稳步推进中，人民币国际化指数与美元、欧元等货币国际化指数存在较大差异。原因是以人民币计价的产品单一，且流动性较差，人民币的国际地位与中国经济地位不匹配。随着中国香港特别行政区深度融入国家发展大局、深入参与粤港澳大湾区建设、“一带一路”倡议，内地与香港金融合作的空间将更加广阔。深圳与香港可以围绕建设和完善离岸人民币生态体系开展更多合作，如建立深交所离岸人民币资产交易平台，加强在岸、离岸人民币市场基础设施互联互通，有助于丰富离岸人民币资产投资、探索人民币资产国际定价、推动全球资产配置和交易功能。

　　（三）推动跨境投融资创新，构建一个涵盖投资、贸易、贷款、担保、人民币国际投贷基金在内的多元化投融资生态体系。人民币跨境使用活跃度主要由人民币对外直接投资、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人民币对外贷款“三轮”驱动。目前人民币对外直接投资和跨境贸易人民币结算已初具规模，相关政策环境相对成熟，而对于如何推动人民币对外贷款业务发展，各方面正在探索中。一般而言，融资模式主要分为两大类：权益性融资和债务性融资。债务性融资又可以分为直接融资和间接融资。直接融资可采用发行企业债券、可转换债券、永续债等债券以及资产证券化等。间接融资包括公司法人中长期贷款、并购贷款、项目融资、国际金融机构贷款等。充分利用人民币国际投贷基金等工具，创新债务性融资方式，灵活运用两个市场、两种资源，为跨境投融资业务搭载海外贷款、跨境并购、衍生交易、保值增值产品等多元化投融资产品。